台湾台北的板桥市观光胜地,清朝古厝——“林家花园”,附近的一条小巷内,有一座占地才二十坪的“济公坛”, 济公坛的门口,挂着一块白底红字的压克力牌匾,才不过三十公分见方,写着莫名其妙的两行字:
收惊卜卦问事请别来
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
在台湾神坛有数万座之多,如不为善男信女消灾解厄,那可就得喝西北风了。
“济公坛”便是张心宝的住所。
凌晨三点。
张心宝习惯性右侧虾弓般“吉祥卧”,这是修炼“梦幻中阴身”的标准睡姿。
“吉祥卧”是双臂交叉胸前,右腿伸直,左腿弯曲的姿式;或者双手如“佛卧”的睡法也可,腿部弯曲左右交换自如。
“梦幻中阴身”的修行,是在睡觉之时,冥想呼吸从喉结出入自如。不必勉强睡姿,放松心情自然入睡便可。
若能持之以恒,久而久之,魂魄便会从“喉轮”中出入遨游。其中自有不可告人之玄妙,如人饮水冷暖自知。
张心宝的“梦幻中阴身”在灵动之时,会从“喉轮”徐徐迸出丝丝白气凝结窜出魂魄;蒙朦胧胧如梦似幻,导出一幕第八识田中,宿世的因缘业力幻境……
张心宝一身裹衣宽带儒生打扮,却蓬头垢面,汗流浃背,浑身脏乱不堪,并且被四名锦衣卫五花大绑,像拖死狗般拉进一座庵门前,模样十分狼狈。
般若庵
太平府
大约是一座六百多年前的寺庙建筑。
照这情形看来,再加上四名江湖习气很重,嚣张跋扈衣着鲜明的锦衣卫,这应该是明朝的初期。
朱元璋称帝建都南京,国号“大明”!年号“洪武”,史称“明太祖”。
洪武十五年(西元一三八二年),著名的皇家特务衙门——锦衣卫正式挂牌。
所谓“卫”者,乃皇帝亲军之称也。但锦衣卫的使命,主要并不在于保护皇帝本身安全,而是专掌不法风闻之事。
锦衣卫的最大头目为“指挥使”,官居三品,佐官有同知、命事、镇抚、千户等,部属有将军、力士、校尉。
锦衣卫下设经历司与镇抚司;经历司主管文卷出入,而镇抚司为核心部份,职掌狱讼,后分南北司,北司专理刑狱。
锦衣卫最厉害之处,并不在于他们可以直接向皇帝汇报,而在于拥有独立的法庭和监狱;也就是说他们在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同时,可以在朝廷刑部之外自设公堂,有权拘留与审讯疑犯,号称“诏狱”,即皇家自设监狱。
就连功高盖世的公侯都要怕其三分,但他们却深深博得朱元璋的欢心。
朱元璋曾得意洋洋地说道:“惟此数人,譬如恶犬,则人怕。”
惟此数人是指:高见贤、夏煜、杨宪和凌悦均以“伺察搏击”驰名一时。
这一比喻是十分贴切的。为了保住朱氏江山,朱元璋可谓煞费苦心,于刚称帝时任用亲信密探,名曰“检校”。
“检校”的任务,是专门负责侦察在京城内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之事,及风闻之事。
事情无分大小,全部上奏,也是锦衣卫的前身。
朱元璋本是江湖出身,利用江湖人任锦衣卫,一方面压制江湖帮会,一方面大杀功臣。
网罗入大狱,绝大多数都是这批人承旨而为,不在话下。
羁押张心宝的四位锦衣卫,从服饰装扮看来,都是职位最高的“指挥使”。可见朝廷对张心宝是十二万分的慎重,必然是特殊的钦命要犯,才必须出动四位指挥使亲自出面羁押。
此刻的张心宝被弄得真是一头雾水,这到底是个什么可怕的噩梦一竟然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明朝,来这里受苦受难!
一干人等皆停门外候传,却听见庵内人声凄厉哀绝,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至。
其中的一名锦衣卫指挥使,面貌狰狞地往张心宝脸上啐一口浓痰,怒声道:“操你妈的!什么江湖上鼎鼎大名的‘不死剑’张心宝?专门跟咱们做对!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锦衣卫的手中,这一日看我怎么整死你!”
另外一名年纪较大的锦衣卫指挥使,似笑非笑老奸巨滑地说道:“凌悦!千万别小看‘不死剑’张心宝与江湖九大门派的交情,若叫风声走漏出去,还真怕他们联合起来劫狱,那咱们可就得提着脑袋去见皇上了!”
凌悦脸色阴晴不定,却嘿嘿阴笑道:“高见贤!你也太怕事了吧?亏你还是‘崆峒派’掌门人,号称‘绵针尺剑’高猎的堂弟?一有风吹草动,你当然一定能事先得知的!”
高见贤白眉一皱沉默不语,另一位锦衣术指挥使面露恐惧之色,舔了一下嘴唇嗫嚅道:
“操他妈的!上一次老子明明看见‘不死剑’张心宝与‘华山派’掌门人‘铁胆风剑’邱浩纶,在华山‘落雁峰’比武时,身中二剑再加上一颗铁胆击中胸膛,一头栽进悬崖之下,死不见尸。没料到却在短短三个月后,又再重出江湖。”
另一名锦衣卫指挥使也同样惊颤颤道:“是呀!不光是你杨宪看过他死了一次,上一回在嵩山少林寺,我也亲见他被罗汉堂首席长老”觉嗔大师‘,在十招之内用’伏虎金刚拳‘将其一击毙命!尔后大师还亲自帮他诵经入土。怎料三个月后,又是活蹦乱跳?听说不知为何原因,又去挑战’武当派‘掌门人’号称天下第一剑的‘太极神剑’冯日机,在‘天柱峰’斗剑。三招之内便将他一剑贯胸而亡。真他妈的三个月后又重出江湖了。”
高见贤也听得心惊肉颤,对着他道:“夏煜!要不是如此,张心宝哪配称‘不死剑’?
又怎会惊动圣驾,命咱们费尽九牛二虎的力量,联手去缉拿他,真是史无前例!”
凌悦暴躁叫道:“废话少说!我们快点进庵面圣吧!”
刻下,张心宝听出了一个大概轮廓,暗忖自己的江湖身份叫“不死剑”,但只要是人怎会不死?岂不荒天下之大谬!
原来明朝江湖已脱离了汉代游侠儿各扫门前雪的心态,并有武林九大门派各领风骚,可能是被朝廷利用锦衣卫以毒攻毒压制而势微吧,怎么一时之间,对自己曾出生入死的经过,一点印象都没有?难道是在做梦吗?
这时候,高见贤老成稳重又问道:“凌悦!这次你这一脉锦衣卫派系立了大功,把‘不死剑’张心宝的来历摸清楚了没有?”
凌悦浓眉一蹙,舔了一下干涩的厚唇道:“这个臭小子真是不世的风流种!每次比斗都有绝世美女为他悲恸的抚尸送终;就是这一弱点,才利用‘秦淮河畔’第一名妓‘饶曲柔’的计谋逮住他。听说……”
凌悦瞅了杨宪一眼欲言又止,似乎有所顾忌。
杨宪警觉道:“凌老弟有话快说!为何吞吞吐吐瞪着我干什么?”
高见贤及夏煜等人,也认为其中藏有玄机,不由得侧耳倾听。然而他们皆为了争宠而明争暗斗,于是便各怀鬼胎不去插嘴明问。
凌悦脸色一沉,不客气地说道:“杨老哥!听饶曲柔姑娘说,‘不死剑’张心宝乃是‘日月神教’后裔。你是当年神教五散人的五行头目之一,是否也知道其真实身份?”
此话一出,吓得杨宪、高见贤、夏煜三个人脸色骤变、噤若寒蝉,不由得浑身打个冷颤。
杨宪环目四周,虽见并无外人,却也急得冒冷汗,小心翼翼的说道:“凌老弟!‘日月神教’这四个字不但是不能随便出口的禁忌!而且也是圣上的眼中钉、肉中刺,若非当年张教主神秘失踪……哪有当今朱姓的天下……”
高见贤惊颤颤地怒斥道:“住口!你可别害死大家,往事就别提了!‘不死剑’张心宝到底是什么身份来历?你他妈的凌悦,有屁快放!别再吊大家胃口,搞得人人心惊胆颤的!”
凌悦用手指一指天空,咽了一下口水,勉为其难地嗫嚅道:“听说……好像……跟上头有点关系……不知道是否能讲……不讲又犯欺君大罪,你们说怎么办才好?”
杨宪眼睛瞪得大大的,吓得脱口道:“什么!他也姓张,是否就是张教主的后人?对圣上不说清楚还得了……”
“啪!”
高见贤不客气地甩他一巴掌怒声道:“凌悦有这么说吗?况且‘不死剑’张心宝又不会旷世绝学‘乾坤大挪移心法’及‘九阳神功’,你别胡说八道害死大家!圣上还得靠咱们四大密统人马的拚死效命……就瞒上这一次吧……”
三人皆面露恐惧神色,不约而同地点头示意。
凌悦心有馀悸,却阴恻恻冷然道:“反正这次‘不死剑’张心宝铁定活不成了!咱们若告诉圣上真相……必然是自找麻烦,说不定大家还会被灭口,死得十分凄渗。”
语毕,一掌印在张心宝胸膛,令其口中直喷鲜血,瘫在地面,奄奄一息。
杨宪惊魂未甫急躁的脱口道:“是啊!当年张教主神秘地失去踪迹……全天下可能唯有圣上及刘军师二人知道而已吧……咱们可别自寻死路……圣上是个什么样的厉害角色……大家早已心知肚明。这件事,就是打死我们也不能向上回报!”
大家又是猛地点头,默契十足,说什么也不会往死路去钻。
话一说完,三个人凝劲再各自动了手脚,全往昏死的张心宝身上招呼,打得他通体鳞伤,武功尽废,七孔流血,连话都说不出口了。
此刻,一名锦衣卫校卫力士阶级的“缇骑”,奔出庵外,瞧见四位指挥使大人都在,又看见被五花大绑昏死欲绝的张心宝,便觉此事非同小可,于是不敢多问。
他抱拳作揖,恭敬地说道:“圣上宣四位指挥使大人晋见!”
高见贤大刺剌道:“知道了!”
他快步走进庵内,其他三个人也拖着气若游丝的张心宝尾随而入。
庵内庭院死尸遍地,清一色都是和尚。
朱元璋面貌丰腴,却眼呈三角展露上下双白!精光内炽,两耳垂珠特大,五髯长须十分威严,一身便服端坐在大殿石阶上。身旁的锦衣卫约莫数十人,各个手持刀剑,显得杀气腾腾,令人不寒而栗。
庭院的和尚老老少少仅存十五人,每个和尚都跪在地上,泪流满面泣不成声。而每个和尚的身后皆站着一名手持长剑的锦衣卫;只等一声令下,便将头颅落地了。
朱元璋回忆起往事:当年避难元兵追捕之时,庵内主持方丈讶其相貌不凡,便询问起姓名。当时他已是指挥千军万马的抗元统帅,便故作矜持笑而不答,提笔在墙壁之上写下一首诗。
想到这首诗被人揩去,如今身为天子,岂有不怒之理?老方丈已死,频问眼前这批和尚居然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,于是便杀一个问一个,就算是把和尚都通通杀光了,也不觉为过。
一位道服飘逸的中年人,垂手恭谨地站在朱元璋身边,在一旁冷眼旁观。一副鹤发童颜不食人间烟火,道貌岸然的模样。
能身居帝侧,当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。
此人便是上知天文、下通地理、博古通今、无所不知,官拜“太史令”的天下第一军师——刘基,刘伯温。
朱元璋一双凤眼威棱四射,遥指着一名中年和尚!愤愤不平问道:“当年朕的诗写着:
杀尽江南百万兵
腰间宝剑血犹腥
山僧不识英雄主
只顾晓晓问姓名
为何抹去朕诗?你说!”
和尚吓得瘫坐地面,泣声嗫嚅道:“启奏皇上,当年皇上是元朝朝廷通缉的叛逆之人,所作诗文大有反元的嫌疑。又不知您是真命天子莅临寒庵,老方丈怎敢保留?当然揩去!”
朱元璋脸色一寒,冷冷从齿槽间迸出两个字:“砍了!”
霍——
刀光一闪!中年和尚头颅便滚滚落地,一股血柱喷得左右的和尚惊骇欲绝,跪在地上猛磕头,直喊饶命!
朱元璋依然故我,指向右侧一位年轻和尚道:“朕本是想前来怀旧一番!并欲亲赐财物,感谢方丈当年收留朕的恩情。怎料今日朕特地前来,御诗却已擦去,实在可恶至极!你年纪还小,是否曾听老方丈提过什么?”
年轻和尚磕头如捣蒜,尚有几分机智,连忙诌谀欢声叫道:“有!当然有!去世的老方丈便是贫僧的师父,皇上所题的诗句虽已揩去,师父却也回头交待另外四句下来!”
朱元璋凤眼一闪异采,冷冷问道:“何诗?快说!”
年轻和尚磕了三个响头,恭声唱道:
御笔题诗不敢留
留诗常恐鬼神愁
故将法水轻轻洗
尚有亳光射牛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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